本報觀察員
很久以前,一班來自遙遠東方的苦力勞工,流離到新大陸紐英崙一處低窿地貧民區安頓下來。他們語言不通,又無特殊技能,舉目無親,生活在社會的最低層,過著最刻苦、簡單的生活。正是鳩衣百結、四壁蕭條。常受風吹雨打,「地主」欺淩……
後來大家感到同是天涯淪落人,何不團結起來,彼此守望相助,互為照顧?於是聚籠在一起,合為一族,慢慢結蘆而居,建立家園。由一位有魄力有聲望的長者為領導,大家稱他為首領、為「父兄」。年幼輩稱他「亞爺」,這一族人都成為亞爺的子姪。
亞爺為家園的和平、興旺竭盡所能。又為子姪排難解紛。年復一年,不負眾望,於是慢慢享有崇高的聲譽。族裡有任何重大事情,祇要亞爺一聲號召,子姪輩無不紛紛響應。子姪輩如有紅白二事,例必向亞爺奉獻一份銀兩,以示支持和崇敬。亞爺靠著這點微薄的收入及各家庭組合的例捐,維持著生計。
光陰荏苒,一愰眼過了幾十年,家族人丁發展並未算興旺。祇是他們的生活已有了很大變化,不少子姪輩慢慢出人頭地,聚居點亦從局處一隅而散佈到紐英崙各地區。雖然如此,大家並未忘記亞爺,仍然對亞爺保持著尊敬和聯繫,外族人亦接受這樣一個事實:亞爺是這群黑髮黃皮膚族人的代表。亞爺的生活雖然清苦,但想起幾十年為族人獻身,成績顯著,自己亦得到相應的尊崇,乃時常撚撚五柳長髮,一副悠然自得模樣。
廿年前,新大陸社會發生激變、允許大量移民,社會走向更開放、理性、民主和多元化。於是大量同種同文人士湧到紐英崙區。來爺的子孫亦開枝散葉,繁衍迅速而昌盛。同道者相為謀,紛紛結夥經營,自求出路。一些子侄初則借助亞爺的聲望地位發展,及後羽毛豐滿,便自成王國,慢慢割斷與亞爺的聯繫;一些長大成人,學得一枝之長,離開家園,企求澈底擺脫家族的陰影,一些經營有術,嚴然成巨富樣,再瞧不起亞爺的窮酸相;還有一些甚至操起亞爺的本業,表面上比亞爺還做得有聲有色。他們活力強,成長速、適應快,經營豐,人材足。亞爺的權力、地位、聲望及子侄的依賴,相對地便日漸下降。尤有甚者,代溝形成,兩三代下來,年幼者感到亞爺的語言嘮叨又帶土音,已懶打招呼;一些曾改名換姓者,日久便淡忘了與亞爺的直線血緣關係,遠房或新來的根本就不知道有個亞爺矣!
二十年又過去了。儘管家族及外界在激烈變化,亞爺卻照以前一樣生活著。一樣地仁慈;一樣地幹些簡單粗活。另人從吸食手捲煙到一包包的香煙。他愛用他的水煙筒;別人從著唐裝衫又時興穿西裝,他愛披他的長衫加馬褂。和二十年前以至三、四十年前相比,亞爺實在沒有什麼大變化。或者說其肌膚、相貌、習慣還和年青時期一樣。祇是兩鬢多了幾根花髮。有時感到手腳有點酸麻而力不從心。看外界越來越繁華暄鬧的世界得借助一副眼鏡。緬懷着昔日的光榮歲月,偶然撫時傷感,尤自言自語:「我是家庭的領袖,我是六省的父兄、我是亞爺!」